凌晨时分，稀里糊涂地被捞起来，装进一个很小的箱子，看不见光，周围黑漆漆的，只感觉到和很多同伴挤在一起，呼吸很艰难。继而箱子动了起来，时不时地左摇右晃。听见来自大地的隆隆的声音，我想，这就是世界末日了。
箱子停住了，光线透进来，听见人声，箱子又动起来，很快，我摔进一个水池，可以动动身子了，这里也很狭小，伸展的工夫，已游了四五遭。同伴们也终于喘过气来，互相询问发生了什么，接下里会怎么样。人声已很嘈杂。
杀戮开始了。不断有人凑近，对我们指指点点，有网伸下来，捞了谁去，一棒打昏，开膛破肚，挖出内脏，扯去两腮。人笑了，哈哈地拎走尸体，尸体尚能动作。大家开始感到惊恐，继而感到绝望，继而感到麻木。有同伴开始认命，认为人是刀俎，我是鱼肉，恐惧悲伤都没有用，平静地接受就好。有同伴生气地撞来撞去，有同伴一动不动，好像死了。
傍晚的时候，有人凑近，指了我，看了，说不合适，走了。我惊魂未定，这人又回来，说还是刚刚那条吧。我不知道这人为何念头动得这样随便。看样子他是不经常吃我们的，不晓得受了什么因素的影响，忽然就想吃了。命如草芥，我的死亡竟是这么草草了事。无论如何，我要死了。
被当头敲了一棒，不幸的是，我没有完全昏过去，马上就感到腹部剧烈的痛，身上剧烈的痛，两腮剧烈的痛，我张开嘴巴，却感到两腮空空，我知道自己马上就要离开这个身体了。我看见白晃晃的太阳，放出芒刺一样的光，我觉得冷。
那人又指了我的一个同伴，就是倡导大家平静接受的那个同伴。他很平静，甚至有些享受地经历了我刚刚经历的一切。我和他被放到同一个袋子里，他已经死了，我却没有。原来只要心里想死，就真的会死。
颤悠悠地颠了一阵子，来到一个新地点。我用力地挣扎，把袋子都挣破了，那人慌了，用强烈的水流冲我，我感到久违的快乐，极度痛苦的快乐，我极力地扭动身体，想象着自己还在水中游动。在幻想中死去，也未尝不好。那人却慌了，手忙脚乱地把我放在一边，去收拾我的同伴。
他被放进一个半球形的容器里，里面发出劈劈啪啪的声音，那人又放水把他泡起来，容器下的火放着蓝光，发出呼呼的声音。那人走了，不一会儿又回来，切了一些白色的东西，一并放进半球容器里，急切地等了一会，就关了火。生平第一次，我闻到了死亡的味道，有些香甜。
那人回头看了我，又把我装进袋子，扔进一个冰冷的盒子里。这里温度很低，我的尾巴渐渐动不了了，身体也渐渐僵住了，我想着从同伴口中听来的那些传说中的东西，大海，冰川，海一样蓝的天空，一辈子游不到岸的自由……
我死了。
写于2018年11月